厲城（七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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厲城（七）
又一次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，謝青嵐眉心猛地一跳。最近聽見這個名字的頻率……未免也太高了些。
扶櫻本想直說，但剛張口便想起什麽，語言間稍作停頓，先是問她：“在你看來，白鶴師祖是個何樣的人？”
謝青嵐意外地看了她一眼。
她回想起過往。誠然，白鶴這兩個字，對絕大多數修士來說都是一個遙不可及又高高在上的存在。但在她的記憶中，對方實際上是個無趣又愛講冷笑話的搞笑男。
她和白鶴的性格上有部分相似之處，譬如長著一張生人勿進清冷孤高的臉，又譬如私底下都只想著各種捉奸耍滑的小把戲。不過白鶴骨子裏還是比她更沈穩些，畢竟是活了千年的人。
修仙界其他幾個宗門，自創立以來歷經過很多代，宗主更疊，短的只幾年，最長也不會超過四百載。但羈留山不同，自初創至今，只經歷過三代宗主：白鶴、謝明燭、謝饌玉。
可以沒有白鶴，就不會有整個羈留山。
但他活了這麽久，真正了解他的卻沒有幾個。謝青嵐算有幸的，是其中之一。
白鶴把她從宗門口撿回去的那日，是謝青嵐穿越到這世界的第一日。她睜開眼就看見一白發俊美的男子對著自己做鬼臉，差點沒嚇個半死。後來聽別人喊他宗主，才知道原來這是個大佬。
對著弟子長老時，這位白鶴宗主冷漠得出奇，連一句話都懶得講，跟半死不活似的，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。沒了外人，對著她這個小孩卻能嘰裏呱啦講個不停。從哪兩個弟子私底下偷偷戀愛，一直聊到以後修仙界的人口發展。
起初謝青嵐覺得他有病。
可後來撞見他偷偷練習比試大會的宣誓詞時，才發現，這人只是因為社恐——極致的社恐，就會造就極致的高冷。
回想起這些，謝青嵐沈吟了聲，簡潔明了道：“他是個社恐。”
扶櫻：“……？”
謝青嵐：“這很好解釋，他怕人，愛跟人說話但不敢跟人說話，你能理解吧。”
“…大概，能吧。”扶櫻露出遲疑的神色。
謝青嵐搖頭輕笑，“不過你問我這作甚？”
“我想，那鮑家村的女鬼應與同你提過白鶴。”
扶櫻此話一出，謝青嵐臉上的笑容滯了一瞬。她瞇眼雙目，“你知曉那女鬼來歷？”
“不是我，是荷華。她雖未從古籍上找出銷毀無塵道之法，卻機緣巧合見看到了一則故事。故事中言：千年以前，南方深山一偏遠村落中，有一女子名為阿凈。她姿色傾城，透骨生香，被傳言乃是上蒼神明轉世，備受村民敬拜。”
“一日，村中來了位無名男子。此人出塵脫俗，宛如謫仙，村民們便忍不住時時將他與阿凈放在一同談說。後來村中熱病頻生，二人共為村民們醫治，日積月累下情愫漸生。不久後，兩人便結為了夫妻。”
“但就在成親一載後，村中數百口人一夜之間暴斃而亡。傳言那阿凈被惡人挖去了雙目活活燒死，而那無名男子，自此以後不知所蹤。”
謝青嵐：“……阿凈就是凈女。”
“是。她就那是鮑家村的那女鬼。”
扶櫻凝望著她臉上的神情變化，“謝青嵐，你應該知道我要說的並非凈女。”
她抿唇不言。
扶櫻就差指名道姓說出來了，她自然不會不知道。那個無名男子，指的是白鶴。
“你是覺得，無名男子殺了全村人，並將凈女挖目燒死嗎？”
扶櫻坦言：“我不知道，我只知荷華心中所想，確實如此。”
“……我認識的白鶴，不會做出這種事。”謝青嵐閉了閉眼，道，“也並非是因為我與他熟識所以偏袒他，他自小將我養大，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。你僅憑一個故事叫我輕信，扶櫻，這不可能。”
“那若是，你看錯他了呢？荷華常對我說人心難測，算不透，猜不透，也看不透。他或許對你是善，可對別人就未必如此了。”
謝青嵐的臉色有些難看。
扶櫻也沒有打算真的讓她聽信，只不過是擔心她此去羈留山遭遇不測，先讓她戒備起來。
謝青嵐也知她沒有惡意，嘆了口氣，“我知道了。”
跟扶櫻說完話，她回到謝離為她準備好的房間內。就在謝離隔壁。從他門口經過時，謝青嵐還特意看了一眼，屋內燭火已經熄滅，應該是睡了。
進了門，謝青嵐疲憊地重重捏眉心。
如今事情變得越發棘手了。
當初在鮑家村，從凈女口中聽到白鶴時，她只是以為凈女愛慕白鶴，所以求自己以言靈之術覆活他。後來遇到的事情太多，她便也沒有時間返回細想。現在一經扶櫻提醒，才深感後怕。
如果那個故事是真的，凈女絕不會還想讓白鶴覆活。可她為什麽會找上自己？
她想得頭疼，倒坐在椅子上，隨手一掃，不小心將茶盞掃落在地。砰一聲脆響，瓷片炸得到處都是。謝青嵐蹲下身撿起碎片，撿著撿著，卻忽的頓住身形。
若…凈女最初就不是沖著讓白鶴覆活去的呢？
當初封吾忽然出現在木棺內，顯然是凈女故意為之。假使…假使言靈術真的奏效，那被招回的魂魄，去了哪裏？
謝青嵐四肢猛地開始泛冷。
她必須盡快找到封吾才行！！
翌日，謝青嵐早早便開始收拾行李。她敲過謝離的門，但並無人回應，想著不能不告而別就找到了蘇護，詢問他的去處。
蘇護欲言又止，看她的眼神含著幾分猶豫。在她反覆問話下，才不得已說出謝離昨夜就不在城主府內，應是去了骸原。
骸原……
昔日她為謝離拼死取判天，也是在骸原。
骸原曾是一片古戰場，這裏孤魂遍野，四處都是千萬年前留下的屍骸。冰雪覆蓋，皚皚白雪遍及千裏，一望不可及。
謝青嵐再次踏上這塊地方，熟悉的記憶湧上心頭。這裏以前是有兩只兇獸把守的，但她那次取神武鬧得太大，想來兇獸應該也是死了。
紛紛白雪飄落。她擡起頭，被飛絮迷了雙目。
謝青嵐微微攏眉，擡手幻變出一把青色油紙傘，襯著一身青衣，徐徐行在雪地平原上。
蘇護說，這百年間謝離總會來此地。最是人間熱鬧的節日，他越會在此地酗酒度日。因為他知道自己無權回羈留山，唯一能惦念她的地方，就只有這裏了。
踩過綿綿雪地發出的細響被風一吹即散，在遠遠看到一棵參天的枯槐樹時，謝青嵐停下腳步。傘上的雪已經積得很厚了，她稍微一晃，便嘩嘩散落滿地。
謝離肩上的雪也同樣厚重。
他席地而坐，閉眼靠著槐樹，身邊擺著那把判天長槍。黑發間被雪染白了大半，一動不動的，似乎就要被淹沒。
謝青嵐輕聲走近。
“師尊。”他驀然出聲，眼睛卻依舊閉著。
“我以為你睡了。”她有些尷尬，摸了摸鼻子，“你怎麽知道是我？”
“蘇護他們不會擅自來骸原。”
“……這樣啊。”她幹巴巴道。心想站著反倒更窘迫，就撤了傘同謝離一樣靠著樹坐下。
銀雪落下，她摸著濕漉漉的頭發，“我都回來了，為何還要來這裏？”
“可師尊不是要走了嗎？”
謝青嵐啞然。
謝離嗤笑，“師尊肯定是想，你走了那麽久，我定然已經習慣了你不在身邊，那你在或不在，其實對我而言也不那麽重要。”
他猜的一點不錯。
但被戳中心思，謝青嵐卻覺得自己像個拋妻棄子的渣男，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。
“我只是……”
“我來骸原，是為了讓自己再變回之前的謝離。”他出聲打斷，“師尊，你不會真的以為，有人能夠習慣痛吧？哪怕忍受無盡歲月的折磨，可只要有過一朝美夢，折磨就會變得更痛徹心扉。”
“與其如此，不如從來都沒有過美夢。”
他睜開眼，深邃幽深的雙目對上謝青嵐，“不如…我從未活過。”
枯葉緩慢落在兩人之間。
謝青嵐率先挪開眼，“這…有點冷啊，我們要不還是回去吧。”
“謝青嵐。”
他極少這樣叫她名字，竟一瞬間讓謝青嵐楞住。
“羈留山我和你一起去，你想做什麽，我謝離都為你鞍前馬後，但懇請……別丟下我了。”
“我在這裏坐了整整一夜，一直試圖告訴自己不過是回到從前，不過再變得生不如死，那又如何，我從來都是這樣過得。可我做不到了。”
“也許在你眼裏，我和尋常弟子沒有什麽區別，所以你才一次次離我而去。但我對你也不是沒有用處對嗎？你想毀無塵道，我來幫你，拼盡我這條命就是去死也沒關系。你就當做……我只是一件兵器。你看，你從來都沒有丟棄過望州吧，那把我當成兵器呢？你是不是就不會丟下我了？”
他近乎卑微地乞求著。
謝青嵐攥緊指尖，心裏被紮得刺痛。
“別這樣…”她握住謝離的手，低著頭，“謝離，不要這樣。你不是兵器，也不是隨手就可以丟棄的人。”
“你……”
她聲音有些啞。良久良久，才忍住那些想說的話。
“我們一起回羈留山吧。”
遲來的二更！！
碼字碼著碼著發現身上癢，想起家裏貓得了貓蘚，在到底是蚊子包還是貓蘚上質疑了自己半天QAQ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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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與其如此，不如從來都沒有過美夢。”
他睜開眼，深邃幽深的雙目對上謝青嵐，“不如…我從未活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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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青嵐率先挪開眼，“這…有點冷啊，我們要不還是回去吧。”
“謝青嵐。”
他極少這樣叫她名字，竟一瞬間讓謝青嵐楞住。
“羈留山我和你一起去，你想做什麽，我謝離都為你鞍前馬後，但懇請……別丟下我了。”
“我在這裏坐了整整一夜，一直試圖告訴自己不過是回到從前，不過再變得生不如死，那又如何，我從來都是這樣過得。可我做不到了。”
“也許在你眼裏，我和尋常弟子沒有什麽區別，所以你才一次次離我而去。但我對你也不是沒有用處對嗎？你想毀無塵道，我來幫你，拼盡我這條命就是去死也沒關系。你就當做……我只是一件兵器。你看，你從來都沒有丟棄過望州吧，那把我當成兵器呢？你是不是就不會丟下我了？”
他近乎卑微地乞求著。
謝青嵐攥緊指尖，心裏被紮得刺痛。
“別這樣…”她握住謝離的手，低著頭，“謝離，不要這樣。你不是兵器，也不是隨手就可以丟棄的人。”
“你……”
她聲音有些啞。良久良久，才忍住那些想說的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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